亲爱的以苇:

你胃口奇好。昨晚吃了两根鸡腿,奶奶说两斤的小鸡而已;吃了小表弟的米糊,奶奶说才半碗;又吃了稀饭,奶奶说还剩着呢。七点多轮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吃饭的时候,你在饭桌边上走来走去,在椅子间绕来绕去,奶奶把你抱在腿上,一大勺稀饭入口的时候,爸爸妈妈眼见得你也跟着张大了嘴巴。于是奶奶又用你的勺子喂了你几口。

爸爸听吴念真“食物的记忆”,他说,萝卜皮腌一个晚上炒虾米、九份挂了葱的面摊高汤锅在冒烟、对待朋友的最高诚意炒米粉、食物代表喜悦代表节庆代表友情或者贫穷年代的丰盛。人们心里的情绪实在是和五官相配合的,看到的人物、听到的声响、闻到的气息、尝到的味道,一样一样都能和旧事对应。人们追求新鲜,可是又要被忽然的熟悉感击倒在地,这种五官的熟悉,把从前的发生一并带到心头了。就像一到夏天,爸爸就要想起菜瓜脯。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领口还是瓜皮的绿,它的身子被晒干了,所以弯曲,拿醋和酱油浸渍了,金黄湿润,最好来碗干饭,酸韧得口水止都止不住,还喝什么汤。爸爸吃菜瓜脯的时候,想起的是幼时吃饱饭就能得到的满足。埋头吃饭的投入,也是一种食物的记忆。这种满足的熟悉,把人的其它人间欲望冲得很淡很淡。

真奇怪,爸爸想起的都不是肉腥一类的食物。比如还会想起地瓜稀饭里的地瓜,不够软或者须多,都让人讨厌,想起地瓜削成片了,铺在埕上晒成干,煮了吃,汤比地瓜好多了。沿海地方,紫菜多,爸爸尤其喜欢,做成海苔,干脆融化,味道密实,如果单是煮汤了,满嘴也都是缠绵。紫菜是这样温柔又果断。

有时在什么时候吃,在什么地方吃也很重要。爸爸想起四年前租住在泉州朝天门旁,巷口挨着红砖古厝,是一家早餐店,店里逼仄,只摆得下两张桌子,晦暗得像幼时坐在烧柴的灶脚,安全又温暖,店门口一大一小两个锅,大锅盖着,里面是馒头包子,小锅打开着,是茶叶蛋。爸爸当时写了几句:

早起。在够旧的城里。阳光才刚到半面墙。豆浆烫口,慢慢嘬着喝。馒头咬开,满脸热气。有人可等。有未来可希望。便是好的人生。

昨天爸爸在楼梯间看到筛子上有好几朵晒干了的昙花。

爸爸有一年就半夜上了天台,看它开。花蕊多而绰约,每一件心事都干净清楚;花瓣围绕得紧,越外面却越细越长,是这样隆重又潇洒;更不用说在四遭的暗中,它明亮的素白了。人们称它是“月下美人”,大概是因为月下清明,美人也不让人犯愁。没有谁看到昙花会想到伤心事的。本来半夜起身的看花人,对人间事是不大介意的。

不过爸爸看到晒干了的昙花,没工夫想它花开时的样子,想到的是,拿它煮汤,它简直能从你嗓子里滑下去,是那么嫩呢。

洪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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