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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凤凰台最早建于四百多年前。

是当时最高的建筑。

京城的人都记得,建成的那一日,有一个红衣舞娘,在凤凰台上跳了一夜的舞。

红衣如火,舞姿热烈,长长的水袖挥洒之间,有如火海翻涌。

那是点燃了京城的一夜。

那舞娘一舞动天下,而后销声匿迹。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什么舞娘

没错,他是个男人。

殷澜那会儿才十六岁,跟着他那昏聩老迈的父皇上了那座旷古绝今的高台,在那里欣赏到了此生最美的一场舞蹈。

他抿着唇,锋锐的眉眼死死盯着高台中央起舞的那个人,一语不发,明羽舞了一夜,他便一动不动站了一夜。

东方既白的时候,鼓声止歇,那红衣人踏着最后一个音符自半空中翩翩落下。

正值冬日,他浑身却只着一层红色轻纱,几乎被汗水湿透,皮肤也泛出红色来,他微微喘着气,似笑非笑地落在高台中央,任由台下的欢呼如山呼海啸。

这座高台建了十年,是他父皇为了讨一个新宠的妃子欢心而建,那年他才刚刚懂事,已经知道什么是劳民伤财,再加上他失宠的娘亲日日诅咒埋怨,他对这高台满心满眼都是厌恶。

十年后,这高台历经波折终于竣工,而当初那宠妃却已经被打入了冷宫,老皇帝带着新欢上了高台,俯瞰整座京城。

有人说,那一夜冷宫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嚎,嚎了一夜,次日,那宠妃被人发现浑身青紫,指甲断裂,暴毙在紧锁的冷宫大门后面。

人心实在是太过易变的东西。

只是那一夜,殷澜望着那舞者微微起伏的胸膛,望着他昳丽的眉眼,他心里忽的一热,十年的怨怼竟然化成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想,或许这高台也不是一无是处。

殷澜以太子的身份上前赏赐,皇帝给的是一盘子金锭,那舞者垂手立着,抿唇牵起一个最合时宜的笑,身后自有人上前收下赏赐。

殷澜心里那一点突如其来的热度突然就被他这冷淡的态度激了一下,像一蓬烈酒浇在了火堆之上,火舌凶狠地卷起,直冲入他的天灵盖,不及细想,他摘下了随身的那块竹节纹玉佩。

“送你。”

明羽一成不变的笑一下子僵住,他其实是替人上台的,因为皇帝的要求太过严苛,即便是戏班子里最好的舞娘也撑不过三个时辰,他才亲自换了女装上台表演,赏赐什么的他没放在心上,可眼前这少年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竹节纹玉佩很好看,入手温润,色如羊脂,配得起这少年的身份。

少年皱着眉,漆黑的眼珠子透着一股子别扭的戾气。

不,与其说是戾气,不如说是一点深藏的害羞。

明羽挑了挑眉,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他更在意的是,这小孩刚才说的是“送你”,而不是“赏你”。

明羽重重吐出一口气,白汽弥散开来,把他那一丝笑挡得扑朔迷离起来。

少年只觉得胸中那团火烧得更旺,骨节分明的手指抖了抖,似乎打算收回,对面却倏地伸出一只手,轻飘飘地接过了那枚竹节玉佩。

“谢太子。”

那人眉梢挑起,活生生把这三个字念出了调戏的意思。

殷澜嗖地收回手,脸色青白不定,扭头就走。

冷风吹过,红纱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妙的体验,明羽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下了高台,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殷澜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人,他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舞者,纵然惊艳,也不过是惊鸿一瞥,他送他玉佩,已经是他表达出的最大的善意。

再见到这人是在朝堂上。

皇帝老了,殷澜作为太子开始听政,某天大朝会一打眼,就呆住了。

少年太子高冷话少,不大轻易表露情绪,可是这会儿呆呆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真是见了鬼了,难道这个国已经无人可用到了这种地步吗?连戏子都来朝堂为官了。

看那朝服,官位还不低。

殷澜知道朝廷的现状,的确是弊病良多,加之天灾连年,可他胸中始终有着那么一股子凌云壮志,他想着,给他足够的权利,他总能力挽狂澜。

正发呆,冷不丁那人抬起头来,一双潋滟桃花眼不施粉黛也透着股邪气,还颇为坏心地冲他弯了弯眼角。

殷澜面无表情移开目光,又被他腰间的玉佩给黏上。

是他送的竹节纹玉佩。

一场大朝会听得浑浑噩噩,唯独明羽作为新上任的吏部官员所上的第一册吏部新政他记了个分明。

殷澜握紧了拳,少年的热血志向在血管里奔涌,他忘了片刻之前还觉得这个国家已经无人可用,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的羽翼为何还不够丰满。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明羽扭过头来,冲他眨了眨眼。

殷澜脸色一变,又皱起了眉头。

这小孩真有意思,明羽想。

殷澜谨守着太子的本分,不结党不营私不僭越,只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竭尽全力地为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尽一分心力,是个认真又执着的好孩子。

殷澜暂代吏部职责,明羽理所当然成了他的得力下属,二人志趣相投,见解一致,时常秉烛夜谈,时日越久,便越是惺惺相惜。

殷澜想着,等自己将来登基亲政,他与明羽的许多设想,都将一一实现,他们梦寐以求的盛世,总能在他们手里实现。

可命运这东西没有道理可讲。

老皇帝七十岁了,越发地年迈昏聩,皇家子嗣单薄,殷澜的几个哥哥都早夭,他作为仅剩的嫡子,继承皇位原本毫无悬念,可皇帝的新宠三年前生了个儿子,如今刚刚开始启蒙,机灵乖巧,加上那宠妃的枕边风一吹,皇帝这心思就开始活络了。

也不想想自己老树开花,是不是真能结出果来,那孩子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这话是殷澜的母后说的,殷澜面上不显,心里觉得是颇有道理的。

没几日就出事了,那小孩死了,照顾他的嬷嬷被丢进了牢里,挨了不少鞭子,招出来说是皇后的指使。

皇帝大怒。

废后、废太子……什么传言都出来了,而所有人都知道,不存在什么空穴来风,皇帝怕是真有这个打算。

殷澜红着眼睛在书房里待了一宿,檀香点了一夜也没能平息心中的郁愤,倒是把眼睛熏得生疼,一向沉稳的太子殿下有生以来第一次失了控,打开窗户把香炉丢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窗外有人闷哼了一声,殷澜扭头去看,直直对上一双戏谑含笑的桃花眼。

明羽手里还捧着不少册子,见到殷澜也不行礼,抬手就把册子丢进了屋子里,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炉灰,心疼地发现袖子上被烫出了一个洞。

殷澜眼睁睁看着这人慢腾腾地翻进窗户来,还颇为熟练地关窗落锁,想来夜半翻窗会红颜的事儿干得不少。

殷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忿忿地想。

明羽哪里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的思维如此广阔不羁,自顾自地拾起那堆册子,逐个讲解。

殷澜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眼里迸出炽热的光来。

这是一系列完整的新政措施,并非是凭空臆想的政客手段,而是辅有实实在在的民情调研结果。

小政在朝不在民,大政在民不在朝(注1),明羽出身民间,对民间疾苦了如指掌,又在朝堂钻研两年,对当朝的政务弊端颇有心得,仅仅才看了吏治这一项,殷澜就心潮澎湃不已。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新政。

“你——”殷澜声音沙哑。

明羽低着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殷澜被他眼里的神情吓了一跳。

“陛下,我愿为商君,你可敢用我?”

殷澜吓得撞翻了案几:“你叫我什么?”

“陛下。”明羽声音不重,一字一顿清晰得很,像带着某种魔力。

“大胆!”殷澜低喝,声音却听不出什么底气。

明羽笑了起来:“他要废了你,他会毁了所有的一切,他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陛下,只有你配。”

殷澜把明羽撵了出去,明羽笑了笑没说什么,殷澜留下了那些书,他便也假装没有看见。

二人相知已久,明羽怎么可能不知道殷澜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过是还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而已。

那便只有自己来做了。

七日后,皇后被废,自尽在寝宫里,太子不知道背了个什么鬼罪名,被禁足,连皇后的葬礼也没能去。

十五日后,皇帝下了废太子诏书,封宠妃为皇贵妃。

第二十日,皇帝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宫中一片大乱。

殷澜重见天日的时候整个人瘦得脱了相,明羽一袭青衫,眉目肃杀,身后是杀气凛然的铁卫。

冬至那天,距离废太子恰好过去了一个月,皇贵妃暴毙,皇帝病重,下诏书殷澜监国。

那一夜明羽留在宫里,亲手帮殷澜剃了胡茬,挽了发髻,换上朝服,戴上冠冕,而后束手站在一侧,眉目含笑:“陛下。”

殷澜抿了抿唇,攥住他的手捏了捏,眼神却坚定了起来:“跟我走。”

此后夙兴夜寐二十载。

新政没那么容易,这朝堂从根子上烂透了,想要根治谈何容易。

殷澜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不太好,自他登基之后,南方水患不断,东南沿海匪盗猖獗,府库入不敷出不算,北方兵祸连连,朝廷那几十万破衣烂甲的军队捉襟见肘,难以为继,殷澜和明羽的努力在这泥沙俱下的乱世里像一条困守浅滩的巨龙,无望地挣扎着,激起惊天的浪花,却最终低下高傲的头颅。

他们不是神。

二十岁的殷澜以为自己手握着治世良药,三十岁的殷澜总在想,这是不是自己当初逼迫先帝提前退位的报应。

兵临城下的那一天,正是殷澜四十岁的生辰。

他带着明羽重新踏上了凤凰台。

殷澜的头发已经半白,明羽比他大几岁,容貌却和二十年前相差不大,只是眉宇之间的疲惫骗不了人。

“明羽,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殷澜觉得很累,干脆倚着栏杆席地而坐。

明羽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个酒葫芦:“若不是陛下,在先帝病逝的那一年,这江山就不姓殷了。”

“二十年而已,有什么变化?”

明羽笑了笑,桃花眼一如二十年前:“有啊,这二十年间,陛下消弭了多少灾祸,救了多少人命,陛下以苍生为念,是苍生的福气。更何况,能与陛下并肩二十载,也是臣这一生最大的荣幸。”

殷澜缩了缩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自己挪了挪身子,枕在他的大腿上半躺了下来。

两人喝了一壶酒,酒劲有些上头。

殷澜闭着眼睛道:“若有来生,还不如去当个土匪头子,只管自己那几十亩的山头,喝酒吃肉,没事下山强抢民女,也好过这二十年无望的努力。”

明羽眯了眯眼睛:“强抢民女?陛下好志向。”

殷澜伸手拽过他的手捏了捏:“抢你好不好?”

明羽忍笑:“不好。”

“为什么?”

“陛下是土匪头子,我怎么也要在山上混个狗头军师当当。”

殷澜睁开眼,目光灼灼,神情像当年的少年一样认真:“那我便不下山了,咱们就守在山上,过一辈子。”

“好。”

夜幕沉沉如海,这高台是最接近天幕的地方,四周静谧得很,只有他们两人,好像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羽以为殷澜睡着了,轻轻叹了口气,脱下外袍盖在殷澜的身上,却听殷澜迷迷糊糊说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梦话:“真想再看你跳一回舞……”

次日一早,殷澜率军出城,谁都知道,这一战之后,将再无殷氏王朝。

殷澜身中数箭,却始终撑着没有倒下,他扭头看向凤凰台,在那台上,隐隐约约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红衣如火,舞姿热烈,像一蓬烈火,落在他的心里,滚烫一片。

殷澜笑了笑,向着凤凰台的方向溘然而逝。

凤凰台上,红衣舞者踩着鼓点落下来,他已经不再年轻,汗水浸透了红色纱衣,一同落下的,还有两行眼泪。

“殷澜。”他低低唤了一声,纵身一跃,落下了凤凰台。

天边云霞黯淡,一个朝代落下了帷幕。

明羽飘在半空中,眉目含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似乎有一颗流星自天上落了下来,在他的眼前砰然炸开,化作一只绚烂的火鸟,将整个凤凰台都笼罩了起来。

凤凰台上的烈火烧了整整七天,怎么都扑不灭,新皇觉得不祥,将此处列为禁地,自此封存。

三百多年之后的某一天深夜,星辰变换,司天监对着自己计算出的结果惊惶不已,直呼“大灾将至!大灾将至!”

沉寂数百年的凤凰台像是苏醒了过来……

注1:出自大秦帝国之裂变

注2:因为看到还是有人在问草原系列,所以我在这里再说一下哦,草原系列签了书,暂时没办法在网上更新,抱歉啦大家。在那个出来之前,大家就凑合看看我在微博更的练笔小故事吧~mua~

注3:头图依然来自纪录片《轮回》的截屏,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意境有一点符合这一章,放上来一起洗洗眼。

忙完一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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