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我做了一个春梦,梦醒的时候亵裤凉了一大片,那是我第一次梦遗,我又羞又恼,又怅然若失,头脑里只记得一个勾人魂魄的影子,她说她叫谢夭夭。

我走在团团迷雾里,什么都看不真切,只看得见天边夕阳沉沉的,一条小路蜿蜿蜒蜒,我走了很久,仿佛没有尽头。

突然一瞬间迷雾拨开,出现一株繁茂粗大的桃花树,树下有一个如皎月般明媚的背影,我看着她,竟然一时之间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在遥远的时间长河之外曾经见到过她。

就在我靠近她的时候,她从秋千上下来,仿佛才看到我一样,偏过头来笑着看我,我早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但是那一瞬间我觉得什么都黯然失色,比不过眼前这个红衣似火的姑娘。

「沈洲,你来了啊。」

她自然而然的语气,我却一点都不惊讶。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我想那一刻我的耳朵应该很红。

我是大卿的太子,身边向我献媚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让我如此不知所措。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窘迫,眼前女子看着我竟然又笑了一下,还上前拉住了我的手,这个举动实在是有点孟浪……

「沈洲,我带你去看我的桃树。」

我听着女子轻快的声音,心里竟然隐隐觉得有些欣喜,她肯定不是孟浪,只是太过活泼了些。

不知不觉我就被她牵着走了一路,她走得脸红扑扑的,我被她牵着,脸也红扑扑的,她还不害臊地捏了捏我的手心。

「沈洲,你不会害羞了吧?」

被她说中心事,我恼羞成怒,没有回话。

她停下来,看着我的脸,樱唇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朝着我眨了眨眼睛。

她说,沈洲,你睫毛真长。

她又说,沈洲,我可以亲亲你吗?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原本想要后退的脚就是动不了。

空气之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我想,要不就从了她吧,不然让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伤心也太不厚道。

刚准备点头,眼前的少女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一样,笑得小狐狸一样狡猾。

「不要就算了哦。」

明明我该感到轻松一点的,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心里是失落的。

她拉着我去了一泓清泉旁边,拿起一颗桃核亲了亲,又递过来放到我的嘴边。

「你也亲一下,我们一起种棵树。」

我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自然瞧不上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但是她的笑容太过耀眼,我情不自禁地拿起桃核,放到嘴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

亲了亲刚刚她亲过的地方,红着脸把桃核给了她。

她轻轻地牵着我的手培土、浇水,那一瞬间,大雾散去,彩虹出现,我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

「沈洲,把手拿开。」

我脑袋一片空白,把手放在她的手心,她细细地给我洗着手,眉眼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预感,我好像要离开这里了,眼前女子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亮,她侧过脸亲了亲我的嘴角。

「记住我,我叫谢夭夭。」

她的轮廓越来越淡,仿佛从遥远的时空裂缝里向我招手,又仿佛就在我耳边。

醒来的时候,朝阳初升,我秘密调查全城,终于打听到谢丞相的女儿就叫谢夭夭。

为了接近她,我拜了丞相为师,我看见她的时候就是在相府的花园里,她温婉动人,在长亭里绣着荷包,看起来眉眼出众,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她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我却从心里断定,不是她,不是谢夭夭,但是我有一种直觉,她和谢夭夭之间一定有关联。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和皇弟越走越近,却没有出手拦阻,因为这是她的自由。

直到另外一个女人出现,唐心悠。

这个女人处处透露着古怪,行为举止故作聪明矫揉造作,还有看向我时黏黏腻腻的神情,都让我十分不舒服。

可是很奇怪,皇弟爱她,全京城的人都喜欢她。

我再次遇到谢家丫头,是在皇城外,此时天下着雨,她一个人躲在屋檐下小声啜泣,此时她追皇弟苦苦不得的传闻已经传遍了京都,而我也问过皇弟,他不爱她。

看着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女孩子,我心有不忍,便下诏书册封她为皇贵妃,后宫并无主位,给她的是我能最大限度给予的,既可以为她平息京中谣言又能给谢府添光,因为我的皇后之位早已经留给了她,只能是她。

新婚当夜,我看着她略带憔悴的容颜,心里一阵无言的难受。为我,也是为她,我们都是得不到想要之人的可怜人罢了。

不同的是,她爱的人心在别人那处,我爱的人不知在何处。

「朕不会碰你,但朕会护你。」

我轻轻叹息,借着月色呢喃了这句便去了别处。

那天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看到我的夭夭来到我的身边,和我在一片流霞之下一起埋酒一起赏月,梦里面她依偎在我怀里用最甜蜜的笑容哼出最旖旎的声音,让我全身心地投入和沦陷。

可是醒来梦里不是身外事,只余下一晌贪欢。

那天我发了疯地去了荣瑶殿,我看着我的贵妃正在案桌上画着别的男人,我才惊醒,她终究不是谢夭夭。

即便如此,我依旧日日去看她,无论是她冷淡的眉眼还是苍白的容颜,我都不想放过。

她和我说,沈洲,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的。

我没有应答,她真傻,我其实并不需要她的爱,我只是想护着她,仅此而已,我为她做的那些事情无关爱情。

在后宫里,人人都畏惧我,在朝堂上,人人都敬畏我,我是天子,是国君。可是我时常觉得自己身在高楼,虽然可摘星辰但是却无一人真正是我的,而我心里牵挂的人也在虚幻的梦里。

说来可笑,我一直在等的,是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人。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我偏偏是个痴情的。

祭天的时候,我请来静初方丈询问梦中之事,方丈意味深长地说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情深不寿,如果真的可以换来想要的东西,不寿也不是不可以。

烛火长明,檀香燃尽,我一向自认为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却拜倒在佛堂。

静初方丈点化我,他说愿力在人,授命在名,明君千秋百世,心诚自然则灵。

那日起,我长年累月在处理政事,亲贤臣远小人。

我想做一个明君,只因为不可得到之人,佛曰只有一线生机,即便只有一线,便也无悔。

她已经很久没有入梦了,某日春意阑珊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桃花,下定了要去漠北的决心。

御驾亲征,为了我的子民,也为了她,我的谢夭夭。

在漠北的时候,敌人的一箭射中了我的左胸,离心脏只有一指的距离,命悬一线,我陷入长长的昏迷。

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我。

她叫我,阿洲,阿洲。

「阿洲,阿洲……你快醒醒,别睡了。」

「阿洲,我只爱你,我只要你。」

「阿洲,阿洲,这次我会在你身边了。」

……

我迷糊睁开眼睛,眼前女子的面容既熟悉又陌生。

她好像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又好像不是。

我看着她,心里又苦涩又温暖。

可是我如何叫她,她都在哭,她好像听不见我说话,我想抱抱她,可是我的身子忽然透明了,只听见耳边有人叫我:

「皇上,皇上……」

再次睁开眼,才发现刚刚还是一场梦,一场失而复得的美梦。

我的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丝期待,会不会是她来了?

「贵妃有来看过朕吗?」

我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开口。

身边的人唯唯诺诺地跪下来,一脸惶恐。我便知道,终究还是一场美梦,她不会来,就算来了也不是她。

那天,我看着窗外愣了良久,有的时候我真的想大醉一场,喝得人事不清,然后我就能骗过自己,把别人当成她。

或者,我可以寻找性格像她的人,又或者直接把谢家丫头当成她,可是我却只能清醒,我清楚地知道任何人都不是她。

那一箭以后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下人来通知我,贵妃娘娘大病了。

这个皇宫,保护了谢家丫头却也困住了她,我知道她是心病,药石无医。

我托人去皇弟那里,让他去看看谢家丫头,我想让谢家丫头安心地离开,可是皇弟是见都不想见她。

我去看她时,她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皇弟的名字。

我轻轻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容颜,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牵她。

「谢夭夭,我在。」

「沈岸?」

「对,我是沈岸,我在。」

我想,我不快乐,那就让和你名字一样的人可以如愿一次吧。

可惜,她已经听不见了。

谢家丫头离开的时候,我的心被抽空了大半,因为我知道,我此生再无机会遇到她了,我的谢夭夭。

我坐在谢家丫头的寝宫里,心里似乎有千斤之重,一夜白头。

弥留之际,我又听见那阵轻快的声音,她笑得欢快,脸红扑扑的,向我奔来。

她说,沈洲,下辈子再见吧。

是啊,我的一生精力都给了天下,一世操劳都给了百姓,所有的心愿却给了佛堂,我依稀记得佛堂之上,沐浴焚香,佛曰普度众生,每每问及我心,我的无数个心愿所求不过为一个人。

我想见她,我的妖精谢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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