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来生
“你紧闭双眼,还说什么四大皆空?” “你若真四大皆空,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你若真睁眼看我,我不信你会两眼空空。” “我今生已许佛门,来世若有缘分……” “我只讲今生,不讲来世……” 年轻美艳的女王一身殷红华丽的嫁衣,看着骑着白马渐行渐远的僧人,终是红了眼眶。君心似顽石,到底捂不热,留不住。 冥府。阎罗殿凄神寒骨,遍地曼莎珠华如血绽放,万鬼齐哭。 “西凉国王,你一意孤行,私自追寻唐僧,敌国军队趁虚而入,导致西凉灾祸四起,数万国民因此丧生,你已创下罪业……”阎罗威严的声音,响彻空荡荡的大殿。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西凉国王向来挺直的脊背有些微弯。她想,为什么?她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命运让她成为女儿国国王,她自当全力庇护国民,命运为什么又让她遇到了那一见倾心的俊朗僧人。等她匆匆赶回国都,面对断臂残垣,遍野横尸,高贵的国王崩溃自戕。终其一生求而不得,两手空空,满是遗憾。 “根身器界一切镜像,皆是空花水月。迷着计较,徒增烦恼。”不,不是的。爱又怎么会是烦恼。他更不是什么镜像,而是她全力追寻的真实。 “自性若迷,福何可救?”阎罗继续念着判词,判官崔珏手持流光判官笔,随着阎罗的话语,在生死簿上记录着,“西凉三万国民的性命,会成为你来世加身的业障。” 不远处传来孟婆一声幽幽的叹息,地府的业火生生不息。西凉国王被引到孟婆面前,她怔怔地地看着大锅里翻滚沸腾的孟婆汤,咬紧牙关,迟迟没有动作。 “你可知那唐僧是天界的金蝉子转世?”孟婆沙哑的声音响起。“前阵子听闻唐僧早已取得真经,功德圆满,超脱成佛……”女王一愣,超脱轮回意味着他今后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光;意味着他此后无爱无欲,高居九天之上,更意味着他连来世都没有。 “凡人呐,红尘碌碌,人的一生不过天上神仙的弹指瞬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西凉女王自嘲地笑了。回顾她短短的一生,大半是枯燥死寂的。那鲜活浓烈的身影照亮了她的世界,但终究是一厢情愿了。思及于此,女王笑容愈发癫狂。在放声大笑中,她拿起一碗孟婆汤一饮而尽。 1世间安得双全法 九重天上,妙香佛国,无边莲华,佛法梵音隐隐回荡在周身。 “旃檀,可是人间东方有了什么异动?你已经用太虚镜看了很久了。”看守太虚境的仙官不免有些担忧。 唐僧,或者说旃檀功德佛回过神来。神明向来古井无波的深邃眼底波澜顿生。他难得有些失态地匆匆离开,赶往佛祖所在的宫殿。如来神殿屋宇辉煌,三千神佛宝相尊严,高居其上。 唐僧恭敬地行礼,道:“佛法修行,要使妄相由多而少,由强而弱。定功由暂而久,由脆而坚。可我为何还会感到心慌气躁?” “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如来悲悯的声音从高堂之上传来,“我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 “佛说要妄念不起,明心见性,又要爱世人,渡众生。大道无情,不能渡众生,连一人都渡不得,那成佛只是为了受万人敬仰,视凡人如芥子而终日高居九天吗?”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金刚怒目。唐僧面对三千神佛的威压,毫无惧意。 佛祖依然充满悲悯地注视着他,然后遣散了众神。无人知晓那天他们还聊了什么,只知道再也无人在天上见过旃檀功德佛,而殿里供奉的长明灯也灭了,大概是……陨落了。 2凡心妄动弹指间 梁西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走遍了天涯海角,只是为了寻一个人的转世。这期间他遇到了很多别的妖。有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大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妖与凡人相爱本就有悖常伦,且不说转世难寻,就算你找到了他,他也不再认识你,也许还另有良配。妖生漫长,何苦守一不归人。” 梁西眼睛红红的,却坚定而缓慢地摇头,“他说了下一世他会来找我,也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许是迷了路,不过没关系,我来找他就好。” “你呀……”大妖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像所有爱情故事里都有的开局经典桥段一样,刚化人形不久的梁西,遇见了来西山采药的尘渊。那身形颀长的僧人背着竹篓从山道的尽头走来。月白色僧袍浅淡的颜色,在满山冬日的衰草色中,格外地亮眼。 梁西就这么看得愣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尽头处有人在看自己,只微微低着头,从长满青苔的山石上走过。一路上走得有些小心。 像是怕踩滑了,又像是怕伤着从山道上经过的其余生灵。就连不知被谁压折倒在道中的枝条,他都会停下来弯腰捡起,扶起立在一旁。 而后抬头,看向了梁西。梁西觉得这一眼真是要命,话本里写嵇康先生一生魏晋风骨如玉石将倾,她的塔尖只慕他而倾。 是的,梁西也不算什么妖。她原是寺中守舍利灰的遁世塔育成的塔灵。那座西山上的塔中,据说存放着当年西天取经归来的圣僧的舍利子,可世人谁不知道圣僧早已超脱成佛,没有留下肉身,因此塔内舍利子的来历众说纷纭。 僧人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只道是香客来寺院中游览,微微打了个稽首,便要离开。梁西正想喊住他,突然听到僧人一阵低咳,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梁西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头晕目眩之际,僧人已经走远了。 梁西缓过来,看着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心想: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然后转身去找她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小妖朋友,她总觉得僧人身上有些奇怪之处,顺便问问有什么上好的药材可以给凡人补补身体。 第二天,梁西就提着一小包药材到寺庙里找人。她穿过袅袅的贡香,虔诚的香客,在寺中游览。她虽是寺中舍利塔的塔灵,一来以前没有生出意识,二来塔位于人迹罕至的后山,因此对此并不熟悉。她晃荡着走到一间僧舍的门前,不经意地朝里一瞥:他一见钟情的人正坐在窗前抄写经文。 窗缝里的光,一条一条的。 屋内其实有些暗,但僧人正好就坐在窗前。那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他的脖颈上,也落在他执着那一管羊毫小笔的手上。 竟有一种慵懒的禅意。 那样专注的神态…… 低眉敛目。 梁西没有贸然进去打扰,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僧人。 僧人发现了他,放下笔,走到门前朝梁西轻轻地稽首,充满慈悲的双眼注视着她。 梁西又走神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和尚?和尚又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眉眼? 想要描摹下来,用笔勾勒;也想轻轻地触碰,让这不染半点尘埃,慈悲如许的眼角眉梢,添上几分人气,拉进三千丈红尘里。 “小师傅,都道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你可愿渡我?”梁西一袭红妆,倾城的笑靥在艳阳下好似灼着了僧人的眼,他垂眸掩下眼底的惊艳。 僧人不说话,梁西也不气馁,递上手中的药材,“小师傅,我看你好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我正好有一些补药,想赠与你。” 僧人轻轻一稽首:“贫僧谢过施主的好意,”声音温润:“但贫僧无法接受。贫僧的病,药石罔顾。”僧人的表情淡淡的,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的病。 怎么会?梁西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腕,偷偷渡了点灵力,可是灵力进入僧人体内,仿佛被吸入了无底深渊,没有任何作用,实在有些奇怪。梁西不信邪,继续加大输送灵力的力度,结果她体内好像有股力量在活跃,一时失察,被反噬,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梁西是在满室的药香中醒来的。 她看见僧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抄写经文,一旁的油灯将他月白的僧袍染成一片暖色,在满室烟雾缭绕中,虽似染着尘俗。可能清隽的眉眼,却分明是在天上,高不可攀。 见梁西醒了,僧人端着一直温着的药递给梁西,梁西道谢。一闻,她带过来的药终究还是喝进了她的肚子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小师傅,先前多谢你了。对了,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昨日,后山。” “不不不,是更早,好像就是记在我灵魂之中,让我一看见你,就想亲近你。” “……阿弥陀佛,禁言。” 梁西自认为自己有一个优点,就是越挫越勇。于是等僧人走了之后,她找到了院中住持,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凄惨身世,请求寺院收留一阵。心地善良的主持当即给她安置了一间客房。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在院内住下了,一边每天在僧人面前刷刷存在感,一边拜托朋友们打听打听,有什么灵丹妙药可延长人类寿命。 僧人抄经书,她就在一旁磨墨。僧人去采药,她也背上小竹篓美名曰学习草药。僧人打坐,她就在一旁偷偷看他,看他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 完美得如同上天造物。 一开始僧人还有些抗拒,后来大概看梁西是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也就麻木了 冬梅卧雪,夏荷听雨,他们就这样相处,从万木春生到霜林染透。 整整一年,但僧人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明明僧人生活作息都很健康。梁西十分焦急。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寻药的朋友给她写的一封信。 信中道,他翻遍了史料典籍,找了许多大妖求助,最终发现高僧舍利是至宝。 寻常舍利入药,可治百病,排万毒。 整整一颗得道高僧舍利子,可医死人,肉白骨。 信中这样说道。 得道高僧舍利子她的本体舍利塔内就有一颗。她能修成人形,也多亏了舍利子上附着的灵气滋养,如果舍利子没了,最好的结果使她往后修为再也不能有所精进,几百年后灵气耗尽,成为凡人,最坏的结果就是当场灰飞烟灭。 梁西看着室内烛光摇曳,枯坐一夜。 天刚刚亮,梁西做好了决定,但正当她要去取舍利的时候,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打乱了她的计划。 城内爆发了疫病。 国君昏庸,重征战,轻民生。战火之下最苦的当属百姓。当劳动力都被抓去当兵,吃不饱的家庭越来越多,还有冻死的、病死的……死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的普通风寒,因为没钱看病只能咬牙熬着,再后来是大规模的风寒,不知怎么就开始浑身无力,伤口发脓、溃烂,呼吸急促。 然后疫情就爆发了。 天高皇帝远,朝廷无暇顾及。地方官发现不对,携家眷跑了。走投无路的人来到寺院,请求收留,出家人慈悲为怀,便临时将一部分房间开辟成了隔离所。 寺院里浓烈的药香盖过了原本的白旃檀香。梁西看着僧人拖着病体忙得脚不沾地,心疼又担心,便自告奋勇来帮忙。反正她不是人,不会染病。 可僧人不知道。梁西遭到了僧人的坚决反对,还难得地有些动了怒。 梁西无法,只能在厨房帮忙煎药。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城中郎中束手无策,人们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生怕一出门就染了病。看着染病的亲人痛苦的样子,也无能为力。 这时候城里突然来了一位游医,他来到寺院对众人说:“佛门舍利可救黎民。” 梁西这时候正好在旁边,大惊道:“不行!” 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住持道:“梁施主何出此言?” 梁西看着僧人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她心一横,拉着僧人走到一旁,说:“佛门舍利可以救你的命啊!” 梁西只是塔灵,对人类没有太多的感情。她可以为了僧人去帮助那些人,但也仅仅是因为和尚爱世人,那么她可以试着爱屋及乌,但如果让她放弃僧人的命去救那些凡人,她是有些不愿的。她想救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 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僧人愣了一下,竟浅浅地勾了勾唇,道:“凡人在世,皆是一场苦行。呼吸天地间,活一日,便有一日的劫难,便是一日的修行。我生来魂魄残缺,本来就活不长久,无需强求。活着的时候能渡世人便多渡一些,此生足矣。” 梁西听得眼眶红了:“那我呢?你愿渡天下人都不愿渡我一人?” 僧人垂下眼眸,掩去心疼:“贫僧一身病体,怎敢耽误梁施主。红尘万丈,人生海海,梁施主还会遇到更多的人,与你相知相爱相守。” 梁西听不下去了,道:“够了,你不想活便不想活,你要救世人就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转身离开。 僧人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良久,看着那红色的身影消失,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他习以为常的把染血的帕子藏进袖子,自嘲地笑了笑。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最终,寺院众人还是动用了舍利子,熬成粉末入药,分给城内百姓。疫情很快就止住了。 梁西就在塔内,感受着灵力一点点消失,还好,她没有灰飞烟灭,结果还算好。 控制住疫情的城内又恢复了活力。人就是这样的生物,脆弱又顽强。他们也许会被灾难打倒,肉体覆灭,但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会竭尽全力地活下去,从尘埃深处开出生机勃勃的花。 僧人的身体在过度劳累后彻底垮了。梁西终是没忍住,跑去看他。僧人谢绝了院内他人的照顾,一个人住在院内一个偏僻的僧舍。 梁西去的时候,门半掩着。好像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梁西静静地看着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僧人。他俊朗的面容十分苍白,身上没有清苦的药香,而是像是刻在了他灵魂深处的白旃檀。 僧人看见她,笑了:“要不要陪我去走走?”梁西竟看得有些呆了,即使在病中,僧人的笑依然摄人心魄。 她忙去搀扶他。他轻轻摆摆手,拒绝了。 他们走到屋前的台阶上坐下。从这个角度,只能斜斜地看见前院高大庙宇的一角,天王殿两侧高高耸立的钟鼓楼,在深蓝的天幕上留下对称的暗影。 一座座佛殿,一重重地叠着,庄严肃穆。 白雪盖住了金色的琉璃瓦。 寺院各处都点着灯。 昏黄的灯光照着那画满神佛的墙壁,刻满经文的经幡,也照着镂满莲纹的雕窗,还有院中那几树叶片小小的菩提,都藏着满满的禅意。 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尘渊,如果有下辈子,我找到你,你还愿意渡我吗?” “渡。” “那说好了,下辈子我一定来找你。” “好。” “那别当和尚了好不好?我早点找到你,我们一起去游历红尘好不好?” “好。” 他们坐着看了一整夜的景色,天刚破晓,阳光还没来得及穿透云层,僧人便停止了呼吸。 梁西把僧人葬在了舍利塔旁,守了墓碑过了七天七夜,然后告别了一些朋友,开始寻找僧人的转世。(未完待续) 高三的学习虽然紧张,但学生的创作热情在,姑且当作复习之调剂。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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