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里的疼痛》（组诗）

文/王永华（湖北）

《父亲用训条约束我》

我是一个被父亲害了的男人

他说做人要老实

让我挨了别人的耳光，却向对方露出笑脸

在我稍有风吹草动的时候

父亲总是撬动咆哮的石头

压弯了我的心动

每年清明到坟头给他拜祭

他竟然不给我腾出烧香的地方

《给姐姐捶背》

医院的时候，姐姐刚醒来

她看见了我，像没有看见一样

像是一盏燃尽了油的老式铜灯

昏昏暗暗

姐姐一一姐姐

我是你弟弟一一华子

一听到我的乳名，她回光返照

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虽说微弱无力

这可是她的全部

她突然叫了一声：我腰疼

我忙把她扶起来，轻轻地

一捶，二捶，三捶

沿着手势的弧线

斑驳的记忆从脊背滑落

姐姐说，我不是你亲姐姐

是你母亲没生你时

把我当女儿收养的

你所有的学语，都是我教的

你所有的哭泪，都是我擦的

这好像是前世那万分之一的回眸

姐夫说，你让华子歇歇

他也是六十开外的人啦

姐姐一脸的不高兴，数落着

——华子是喂大的，每次吃饭噎住了

是我给他捶背顺气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还情

也是最后一次

我含着泪，继续给她捶背

一捶，二捶，三捶

姐姐也跟着我数

一捶，二捶，三捶

像当年我跟她在夜晚数星星

数着，数着，就倒在她的臂弯里

睡着了

《给九泉的父母拜年》

团年饭的上席空着

是留给你们的

左边的酒杯是父亲的

右边茶杯是母亲的

这都是你们生前用过的

只有今天才摆放出来

像摆放一件古董仙气悠悠

上香，烧纸，作揖，磕头

还与神龛的佛像对视

窗边的春风

犹似一张湿脸的手帕

擦不干我思念的泪水

只有完成这一年只有一次的仪式

我们才敢吃团年饭

先辈不食，后辈不安

今天我们要像石榴抱团

一个挨着一个

想当年，父亲将那块旧手表卖给当铺

从街上换来一斤瘦肉

母亲做成香喷喷的肉圆子

姐姐吃了二个，我吃了四个

父亲咬了半口，另一半

给了他伴了一生的妻子

那年味烙在我心尖

有一种滴血的疼

此刻，我提议全家人举杯

为我九泉的父母敬酒

这点点滴滴的亲情

千杯不醉

《每天都与老伴交换后事话题》

我俩成了两棵杂草

总想拔除多余的

每天都与老伴交换后事的话题

寻找灵魂的入口

有时，我们发生战争

关于存折，房产，还有遗书

最宝贵的泪水

也是用来流的

伴了一生

驱赶了那么多岁月的风声

抖落了那么多身上的灰尘

最后还抵不了一粒高梁米

溢出秋天的香气

两颗流星回到了原来的底部

在两条同一个河流之间

浪花无色，无味

空空如洗

留念却一片干枯

一道闪电

撕开了夜的苍茫

多想趁夜色回到老屋

将祖宗的灵牌

秘密转移

《写给女儿的悼词》

女儿走了，我的目光和夕辉一道

慢慢地褪色

故乡的襄河水，卷走了你的笑声

留下一滩血色

我躲过了人间诸多纷繁

却躲不过这一场腥风血雨

那种藏在内心的悲伤

又有谁能读懂

红尘里有的是风雅

而你却把三十三个春秋丢在了天国

一切都是迷团

仿佛一切都是没有答案

我一直不敢去面对生活的疼与痛

于是，我喜欢上了黑夜

夜的寂静，夜的迷离，夜的思念

面对镜子，我把白发梳成梦的模样

女儿走多远，那是心的距离

有些话，只能从梦中说出来

我在梦中，女儿在梦外

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把女唤回人间

一场生死离别，让我认识了死亡

——在某一?间，你被击中

整个生命在混沌中成就一种绚烂

《雨声压低了我的哭声》

初一的早晨，我一蹶一蹶地

赶到女儿的墓地去烧清香

不知为何，纸钱固执拒绝了火柴的温暖，被冷风吹散

只留下无法捡回的泪水

面对冷色的天空，我念了一百遍佛经

也点不燃我那颗日渐冷却的心

天那边，一只大雁

我听见它在喊我的名字

雨声压低了我的哭声

抽空了我的身体，失去了站立的重量

回来的时候，我明白了

这怎么点不燃的檀香

是女儿送给我回家的拐扙

作者简介：王永华，男，年3月19日生，湖北仙桃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诗选刊》、《中国诗歌》、《星星》、《诗歌月刊》、《中华诗词》等诗刊，以在《人民日报》发表三首抒情长诗而知名。著有诗集多部，在全国首创“活性灵魂诗”，被评论家誉为“中国的卢梭”。诗集《向灵魂开枪》、《第三翅膀》在诗坛引起广泛